剛剛還很熱鬧的街市，這會子卻很安靜，遠處圍觀的群眾也只是小聲地交流著意見。

近處的小販，不知什麽時候都拿著東西悄無聲息地撤走了。

街中心就只剩下他們兩方勢力。

“如果不想死的話，就趕緊走！”賀嶠並不想與這些人動手，厭惡地說道。

哪知這些人這般不識趣，“給我打，打死了，本少爺有賞！”

那公子哥捂著肚子，面部扭曲，顯然賀嶠那一腳的力道不小。

不過比起身體上的疼痛，他更恨的是那些螻蟻今天像看笑話一樣地看著自己，他們怎麽配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。

胸中怒火升騰，不僅想殺了眼前的三個人，他還想殺了那些看熱鬧的螻蟻們。

即便心中這樣想，他是不敢下這樣的命令。事情鬧大了，對他爹是沒有好處的，他就更不用說了，倚仗著縣令的官威，他才能作威作福。

但這三個人是一定要殺的，模樣陌生，一看就是外地人。殺幾個外地人，也不會有人說什麽。

那些市井小民，根本不敢將這件事說出去。只要災禍沒有降臨在自己頭上，他們就能繼續生活下去，沒有人願意做這個出頭鳥，更沒有人願意拿一家的性命來冒險。

一聲令下，除了近身的侍從外，其餘的隨從打手魚貫而出，將三人包圍起來。

“呵！”賀嶠露出一絲輕蔑的笑。

自然，面對這些沒有修行過的人，三人依舊未使用法術。

那些打手是有些拳腳功夫在身上的，這些對於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或許管用。但此時他們面臨的是三個修行之人，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，根本不夠看的。

毫無懸念的，片刻間，地上倒了一堆人，哎呦哎呦地叫喚著。

聽著來自周圍群眾低低的驚呼聲與議論聲，南川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，感覺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上，整個人都輕飄飄的，就連剛剛被破壞的心情也恢覆不少。

“一群廢物，本少爺養你們這麽久，連三個人都打不過。給站起來，殺了他們，今天不殺了他們，改日我就……”

賀嶠覺得聒噪，揪起那人的衣領，將他提起來，看著他原本因憤怒而變紅的臉慢慢爬上驚懼的慘白色，隨手將他扔在地上的一堆人中間。

“帶上你的人趕緊滾，以後再做壞事，我一定殺了你！”賀嶠皺著眉看向自己的手，似乎是覺得那人臟了自己的手。

場上還剩下的那個近侍早就嚇得兩股顫顫，幾欲先走，可是腳下是一點兒力量也沒有，生生地定在原地不敢動彈。而剛剛賀嶠近身的那一刻，更是不爭氣地尿了褲子。

南川掩著鼻子，眉頭緊皺，萬分嫌棄地說道，“還不趕緊帶著你的主子滾！”

聽到這話，那近侍才回了魂，拖著沒有力氣的腿將地上的主子扶起來，其他的人也都麻溜地從地上起來。

“你們給我等著！”即便被揍成這樣，那公子哥臨走前依舊不忘記放狠話。

其他人不敢有任何停留，帶著他們的主子灰溜溜地撤離，生怕那三人後悔。

眼見那群人走遠，周圍的民眾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頭，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，繼續自己的生活。

這時，兩個年輕人向他三人走來。

“兄臺剛才好身手啊！在下佩服，佩服！”其中一褐衣男子說道。

顯然這句話，不是對著夏道遠與南川二人說的。因為在剛剛的打鬥中，二人幾乎還沒怎麽出手，那群人就被打趴下了。

“過獎！”賀嶠此時的心情莫名奇妙地差了許多，本不想回應他人，但還是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兒。

“你們別介意，他這個人就是這樣。”

南川看著熱臉貼了冷屁股的兩人，心中倍感同情，想起自己平日裏碰壁的情景，就沒忍住開口幫腔。

“不過兄臺以後就得小心了，他可不是好惹的。”另一個著深藍長衫的男子好心提醒道。

“哦，此話怎講。”這樣的事情，夏道遠也不是沒有見過，但還是小心謹慎為好，弄清楚那人的一些情況總是好的。

畢竟他們還要在這裏多呆一段時間，能少些麻煩就少些麻煩。

“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，我們要不換個地方吧。”褐衣男子湊上前來，快速瞟了眼周圍，將聲音放低說道。

“如果三位不介意的話，我家就在前面，不妨到寒舍小聚？”藍衫男子提議道。

“也好，還未請教過尊姓大名。”

“在下宋升，這位是王康。”藍衫男子回覆道。

“宋兄，王兄，在下夏道遠，這位是賀嶠，這位是南川。”

“你們好啊！”南川揚起一貫的笑臉跟二人簡單地打了招呼。

賀嶠依舊是冷冰冰的樣子，扔出個“嗯”字就算是回應宋升與王康了。

好在，那兩人並未計較。

“那就請宋兄在前面帶路了，多有叨擾。”夏道遠拱手執禮道。

行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宋升家。

與周圍的房屋並無不同，宋升雖穿著得體，但並非是什麽家境殷實的公子。

宋升推開已經掉漆的木門，徑自走進去，喊了聲，“娘，孩兒回來了！”

一位老婦人摸索著從裏面出來，雙目無神地看著遠方，伸手摸向宋升，“回來了，娘這就去給你做飯。”

宋升將母親的手從臉上拿下，放在手心道，“娘，您先不忙，我帶了幾個朋友回來有點兒事。您先回裏屋歇著，待會兒孩兒去給您做飯。”

“哦，是王康麽？”

“伯母好！”王康回應道。

“娘，您就先回屋歇會吧，我都說了，您不要再勞累了……”聲音漸漸變小，宋升扶著老人進了裏間。

“宋升的父親去世的早，他母親一個人把他養活大，很不容易。早年間，身體還算行。但自他哥嫂被迫害後，現如今，身體每況愈下，眼睛前幾年也失明了。”王康看著宋升的背影對三人解釋道。

看到宋升的母親，讓南川想起阿狗的奶奶。

初到人間，在阿狗家借宿的那段日子，是她來人間為數不多的平靜而又快樂的日子。雖然每天吃的都是粗茶淡飯，睡的木板床，但卻讓南川感受到了來自人間的第一份溫暖。

在仙界的時候，師父和師兄都對自己很好。但這種好，似乎總是隔著什麽，大抵是自己與眾不同的身份吧。也因著這層身份，南川總覺得他們的好是帶著目的性的。

在他們面前自己雖然也可以無憂無慮地成長，也可以像尋常人家的孩子那樣撒嬌任性，但他們偶爾流露出來的那種轉瞬即逝的失望神情卻深深地刺痛南川。

南川有時候也在想，或許五師兄是對的，自己就是爛泥扶不上墻。

來到人間後，奶奶真的讓自己感受到了不曾在仙界得到的溫暖。奶奶拿自己當作親孫女一樣看待，什麽好的東西都緊著自己。就連阿狗有時候也開玩笑：自己不是奶奶的親孫子，南川才是奶奶的親孫女。

“怎麽不走，想什麽呢？”賀嶠走了兩步，沒有聽見身後的動靜，回頭一看，南川還停在原地，不知道再想些什麽。

“哦，沒什麽。”南川隨口答道，快步跟上賀嶠的步伐。

賀嶠看著南川的背影，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神情，許是相識以來南川一直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，這樣落寞的神情在她臉上還是第一次看到吧。

王康剛招呼三人坐下，沒一會兒宋升就從裏面出來了。

“你們可知道剛剛那人是誰？”王康喝了一口水，看著三人說道。

“他不都自報家門了麽，縣令的兒子。”南川漫不經心回答道。

“此人名叫周克，是縣令最小的兒子。縣令年老又得一子，便將他寵得無法無天，經常迫害百姓。”說這話的時候宋升的眼睛裏仿佛能冒出火星子。

“那就沒有人管他麽？”南川追問道。

“怎麽會沒有呢？”王康道。

“黎水鎮，縣令一家獨大，呼風喚雨，就算是去了其他地方報官，也會被抓回來，官場上，官官相護都是常態。”

宋升捏著杯子的手因用力太大，已經變得青白，可他似乎並未察覺，依舊緊緊地握著杯子。

……

“太過分了！”南川拍桌而起，“我們就不應該放了他！”

一番交談下來，三人都了解那周克所做的壞事。不僅魚肉百姓，還喜歡強搶民女，造成不少人家破人亡。

“那他做了這麽多的壞事，就沒有人像今天一樣收拾他麽？”南川問道。

“怎麽會沒有，只是不如三位武功高強罷了……”宋升嘆氣道。

“只是如今，三位讓周克顏面盡失，按照他的性子，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。三位既然是外鄉人，還是趕快走吧，免得引來殺身之禍。”王康好心地提醒道。

“我還怕他不來呢，他要是再敢來，我們肯定為民除惡。”南川將胸脯拍得咚咚作響，信誓旦旦地說道。

“南川說得對，如果今天二位沒有告訴我們那周克所作的壞事，或許我們會放了他。但我們既然已經知曉此事，就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。況且，我們在此地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辦，少不了停留些時日，肯定會再遇上周克。”夏道遠附和道。

斬妖除魔固然重要，但是面對同樣不遜色於妖魔的貪官汙吏、土豪劣紳，夏道遠也不會心慈手軟的。

“既然如此，三位就更得小心了！”

“宋兄說得對，三位如果需要幫助，盡管來找我和宋升，我們一定竭盡所能！”王康道。

“多謝宋兄和王兄！”

……

“天色不早了，我們得趕回客棧，二位留步吧！”夏道遠拱手道。

“好，那我就不挽留三位了。”宋升笑著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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